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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ic: 储安平能否得到一个公开的道歉? (Read 483 ti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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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安平能否得到一个公开的道歉?
送交者: lear[♂太守★☆♂] 于 2015-05-24 13:53 已读 3348 次 大字阅读          扫描果酱二维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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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贤源 于 2015-5-24

   

    1957年反右钦定的五大“右派”之一储安平有了新的说法,5月20日,官方媒体报道储安平的家乡江苏宜兴给他造了一个衣冠冢,其子参加了此次活动,五大“右派”之首章伯钧的女儿章诒和女士应邀参加了活动。事隔两天,官方喉舌媒体环球时报评论以《储安平衣冠冢让如烟往事沉淀》作答,算是从某种意义上给受害者一个历史的回答,但我们依然看到了“丧失办成喜事”的风格,除了主张放下历史仇恨以外,真诚实意的歉意之语,文章没有一字一句。对储安平的动作,不免让人联想当下时局,联系历史,感慨油然而生,而对时局的走向与猜想,更是我们今天该重点考虑的。

    一、尘封历史的储安平

    储安平这个人对今年中国大陆的很多青年人是陌生的,大多数60后、70后都可能没有听说过此人,更别提80后90后了。我知道储安平,应该是十多年前的事,之后在7年前还发生过一个令人难忘的事——2008年冬,一位民国时期中山大学法学毕业的老先生,我们在偶然的机会下碰面,当时我们聊到章伯钧、储安平等人,老先生非常惊讶,未想到年级轻轻的我,竟然知道他们这些人,而且还非常熟悉细节。

    坦率地说,如果不是我的小老乡罗隆基先生的缘故,我可能不会知道这么一个人,喜欢历史的我,在初中时代看到罗隆基。大学时代,专门去找了相关的资料文献,于是扩展到了储安平的视界里。我继续前进,追索那个时期的历史,看到这个曾经在前期民国叱咤风云的自由主义者更多丰富精彩的反专制往事,也从那时候起记住了他说过的那句经典话——“国民党是自由多少的问题,共产党则是自由有无的问题”。再后来,看到章诒和女士的《往事并不如烟》,对储安平的经历深感痛惜,他的生与死,几乎一样传奇。

    储安平,1909年生,江苏宜兴人。宜兴,也是一个在中国科举史上很有名的江南书香名地。与书香名地不同,他的成长经历却不是很好,幼年丧母,14岁丧父,依靠祖母、伯父抚养成人。1928年就读于上海的光华大学,1936年赴英国伦敦大学做研究工作,1938年回国。他先后担任《中央日报》撰述、编辑,复旦大学教授,最精彩的应该是1946年主办《观察》和1957年发表的《党天下》。

    佛经说,若问前生事,今生受者是;若问后世事,今生做者是。应该说,储安平是一个纯粹的自由主义者,对国共的面貌也是非常熟悉的,但就是这么一个自由主义者,就是这么一个明白人,他怎么会在三年戡乱时期倒向红色集团?为什么他会在历史抉择时期留下来?储安平的这一选择,直接决定了他日后的命运,也决定了他信奉的自由主义在大陆的悲哀走向。

    二、改变中国士大夫气节的“反右”历史

    今天我们讲“反右”,很多人了解不够,年青的一代受困于生活压力、追逐知识和追求真相,大多数人对那段尘封的历史往事不熟悉,稍有点听闻的,他们可能会以背诵历史教材的方式来回答,如“1957年反右是犯了扩大化的错误,但是必要的。”反右是错误的,不存在扩大化不扩大化的问题,我们可以从文革结束后给99.99%的“右派”摘去帽子得出该结论。象征性地留下1000人及最大的五大右派,完全不能证明反右具有正当性和合理性,否则就直接来一个强词夺理的、赤裸裸的定调好了。一方面要显示自己的认错,一方面又不能够做到心底无私的坦诚,时间久了会让人茫然不知所向。

    在这里,我们首先回顾一下那场历史。1957年,毛泽东、周恩来及他们领导的共产党,邀请民主党派人士参加共产党内部的整风,鼓励各民主党的要员大胆说话,鼓励群众发表自己的看法。起初,民主党人抱着筹建中华人民共和国时期的“联合执政”热情,积极参与了共产党内部的整风运动,他们畅所欲言,说了一些非常激烈的批评意见,提出了政制改革的设想,如章伯钧设想的“两院制”、储安平的“党天下”等。民主党人还在兴高采烈,以为不吐不快,以为共产党和毛泽东是真心诚意接受批评,敢于面对现实,敢于接受错误和改正错误,但是他们很快发现自己过于理想与天真了,他们的一腔热情太一厢情愿了。毛泽东在不到半个月就转变了自己的态度,他发表《事情正在发生变化》,指出民主党人士企图夺权,要改变社会主义社会,建立资产阶级的社会。随后不久,在大陆范围内发起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反右”大运动,由邓小平主持、彭真负责具体的批判右派事务。

    “反右”在今天看起来比较清晰,知道这是一个大错误,是针对民主党做“引蛇出洞”部署的阴谋,它在形式上类似于列宁当年召开杜马会议选举失败而驱逐其它党派,目标是建立一个党说了算的专政统治,也就是实现马列主义学说上的“无产阶级专政”。放在历史的千年长河里,“反右”只是一个历史事件,如同秦始皇焚书坑儒、东汉党锢之祸、明清文字狱一般的事件。但是,以一定历史时期(短期)来说,“反右”给华夏文明的创伤是致命性的一击,它不仅是文革进一步摧毁华夏文明的预演,也是沉重打击了华夏族儒家士大夫精神,让拥有一千多年的儒生气节遭到摧残。读书人开始不顾廉耻礼仪,迫于阶级斗争的压力而走向相互检举揭发、互相批斗。从“反右”开始,到“文革”,中国读书人传统的精神、气节、刚正、伦理等遭到毁灭,读书人不敢论政,不敢说话,每个人生活在恐惧之中,噤若寒蝉二十余年,形成一种新社会的知识分子文化习惯。这样不敢针砭时弊的知识分子,随着改革开放立下的“先富后富”思想指导,很多人迅速成为了一群没有精神追求的拜金主义者,并且起到瓦解传统道德、颠覆传统道德的急先锋。抛弃了传统儒家道德伦理,共产主义新道德伦理又未建立,拜金、无德、伤风败俗、无耻等行为成就先富群体,以致整个社会道德滑落,人们生活在华夏族五千年最迷茫的时代,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活着的价值是什么。

    三、新时期的“统一战线”

    储安平等“右派”是在毛泽东及共产党人革命时期的统一战线对象,当时国共相争,共产党并不占绝对优势,为了瓦解国民党政府和蒋介石的统治基础,共产党人在所谓“白统区”广泛争取民主党人士,后来留在大陆的“八个”民主党,当时的主要成员就活跃在国共两党之间,其中绝大多数积极为共产党奔走,如章伯钧、罗隆基、黄炎培、沈钧儒、张澜之流。当时,民主党人目见蒋介石政府的腐败、专权,以批判不成就决裂的态度,抱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原则,选择了蒋介石和国民政府的对头,最后成就了红色革命,也创下了1949年华夏文化在大陆覆亡悲剧。

    统一战线成功地驱赶了蒋介石及其领导的国民政府,也因而让某党的三大法宝之一。统一战线一直没有停,时下又来了“大时代统战”。针对最新的“大统战”,官家意见是歌颂赞美居多,分析的东西不多,独立性的语言更少。就事实层面来说,“大统战”算好事可能是乐观的估计,而忧虑的意识可能该联系1957年的反右前夕环境。或是“大统战”说明了党外的离心力在加大,为了应对时局的变化,积极、主动加强于党外的管理,使之服务于体制管理,但这样的迫于形势本身就可以说明时局的变量。

    当然,新的统战是否可以比之57年前夕,我们暂时还无法做出准确的裁决,唯有“听其言,观其行”,以日后的事实来说话。

    四、欠储安平的道歉何时补?

    我是分析实证主义的主张者和推广者,依照分析实证的观点,此次给储安平建造一个“衣冠冢”与针对新生代力量的“大统战” 完全属于两码事,但是我们还是不妨放在一起来思考,他们之间是否存在某种关联?是否有暗含某些意思?对此,乐观者可能会得出乐观的结论,忧虑者可能会对比二者的近似性。

    从储安平的单个体来说,如今给储安平安置一个衣冠冢,至少在表面上可以得出一个直觉的感性观点,即这做法在某种意义上是公开的认错,或是给储安平某种形式的平反。换作30年前,或者15年前,要大张旗鼓去给储安平建造衣冠冢,那都是不可能的事。他还是一个至今未获得公开平反的五大“右派”之一,官场内的人员唯恐避之还来不及,怎么会去考虑给他一个衣冠冢,更别谈“获得了当地政府的批复同意”“将是他家乡宜兴增光的事情”。

    每一次悲剧都是历史的耻辱,每一次耻辱都是刻骨铭心的记忆。在曲线表达历史错误的时候,虽然我们可以看到某种进步意义,但是,若当事方始终不敢正视错误、不敢正面承认错误和不肯低头改正错误,那无论它如何去表达,都无法令人感到一丝的安抚。

    欠储安平的一个公开道歉,什么时候才可以补上?迟来的正义,是否可以填补过去的非正义之过?

                                                                   2015年5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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