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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opic: 也门内战背后的沙特伊朗缠斗 (Read 96 tim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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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ecember 28, 2017, 08:52:32 P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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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月3日,也门前总统萨利赫被胡塞武装打死。这位曾统治也门达33年之久的中东“政治强人”以如此凄惨的结局收场,让人唏嘘。如何评价他的一生?为何中东北非变局后,被迫下台的他先与胡塞武装结成联盟后又反目成仇?他的死对也门局势会带来何种影响?胡塞武装为何难以被阿拉伯联军和哈迪政府军剿灭?沙特在也门的战略利益诉求是什么?沙特和伊朗在中东地区的缠斗表现出哪些特点?特朗普最近在耶路撒冷问题上的“鲁莽”会带来何种影响?就这些问题,南方都市报评论记者(以下简称“南都”)专访了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所长刘中民教授。
“政治强人”的悲剧收场
南都:也门前总统萨利赫最近被胡塞武装当作叛徒打死,而在中东北非变局后,双方实际上是先合作后又才反目成仇的。
刘中民:也门的政治转型在沙特的主导下实现了和平过渡,萨利赫下台,并把权力交给副总统哈迪。2012年之后,他逐渐淡出也门的政治舞台,但并不甘心。2014年,胡塞武装和哈迪政府的矛盾爆发后,他和胡塞武装建立起了“权宜之计”式的联盟。2016年在胡塞武装占领首都萨那后,双方宣布建立“民族救国政府”。今年3月份以来,萨利赫开始与打击胡塞武装的沙特接触,沙特许诺把萨利赫重新扶上也门的政治舞台。这就导致萨利赫和胡塞武装的矛盾不断激化,演变成今年11月底在萨那的武装冲突。
首先双方的合作本就是“权宜之计”,根基不稳,也缺乏足够的信任。2004年,作为什叶派的胡塞武装成立之后,与萨利赫(当时是也门总统)政府就存在长期的缠斗,双方历史积怨深厚。当时萨利赫既想剿灭胡塞武装,又想利用它来对抗南方的武装力量。
其次,萨利赫一生在政治上擅长见风使舵,自称可以在“蛇头上跳舞”,而面对沙特的许诺,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这种左右摇摆的性格也酿成了最终的悲剧。
三是从建立“民族救国政府”以来,双方就开始争权夺利。尤其是今年初以来,胡塞武装在军事、财政和司法部门不断加强自己的力量安排,这就导致了萨利赫势力的不满,最终联盟破裂,反目成仇。
南都:如何评价萨利赫这位中东“政治强人”的一生?
刘中民:萨利赫统治也门达33年之久,贡献主要有两个,一是在推翻君主制建立共和国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二是在20世纪90年代冷战结束后,受内外压力所致,他促成了南也门和北也门的统一。但也有两个负面影响,一是“老人政治”,统治也门30多年,但并没有带领也门走向繁荣富强,最终倒台;二是一生迷恋权力,善于玩弄权术,性格反复无常,见风使舵,最终落得凄惨下场。
南都:中东政坛上几位“不倒翁”,像萨利赫、卡扎菲、本·阿里和穆巴拉克,或死亡或流亡或下台,而他们所在的国家也陷入了秩序动荡。
刘中民:这几个国家的治理属于典型的“老人政治”,而这些“政治强人”的统治纷纷终结。终结的方式不同。像穆巴拉克和本·阿里是以和平的方式交权,卡扎菲是在西方发动的利比亚战争中死于非命。萨利赫若不是如此恋权,他是可以善终的。
中东北非变局有合理的层面,比如说民众要求终结“老人政治”,发展经济,改善民生。但它毕竟是一场突发的社会运动,并没有明确的政治目标、政治纲领,也缺乏独立的领导阶层,导致这些国家的政治强人被推翻后,秩序反而陷入混乱。
背后是沙特与伊朗的缠斗
南都:胡塞武装是个什么样的组织?似乎很有战斗力,为何沙特组成的阿拉伯联军两年多来一直剿灭不了?
刘中民:胡塞武装属于什叶派的分支宰德派,是活跃在也门北部的一支反政府武装,成立于1992年,其政治中心在北部的萨达省。该组织以其创始人、宗教领袖侯赛因·胡塞的名字命名,从成立以来就是萨利赫政府的死对头。萨利赫政府也对其进行了多次围剿,尤其是在2004年击毙了其创始人胡塞。在2004年到2010年,萨利赫政府本来是有能力剿灭胡塞武装的,但由于南北矛盾,同属北方阵营的胡塞武装在反对萨利赫政府的同时也反对南方力量,导致萨利赫政府对其的政策是既打击又利用。2012年也门各派政治力量进行政治对话时,胡塞武装认为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并没有参加。之后与哈迪政府撕破脸,并在2014年攻陷首都萨那,哈迪逃往也门南部的城市亚丁,继而又逃到沙特。
哈迪政府军及沙特领导的阿拉伯联军至今没有剿灭胡塞武装,一是也门本身严重的碎片化,今天已形成三大力量分割的局面,包括北部的胡塞武装、南部的哈迪政府和东南部的基地组织。哈迪政府在一定意义上可以说“形同虚设”,很难对得到北部部落力量大力支持的胡塞武装进行有效打击。
二是从1992年成立至今,胡塞武装已经有了20多年的反政府武装斗争经验,并有宰德派的教义作为精神支撑,凝聚力和战斗力都比较强。
三是沙特自身的因素。沙特在2015年3月组建了10个国家军队构成的联盟军。但由于过去王室的腐败,沙特军队战斗力一直不强。且盟军是松散的、脆弱的。像埃及本身在过去就与沙特围绕着也门问题激烈博弈。再加上沙特现在四面出击,在叙利亚、黎巴嫩、巴林和卡塔尔等问题上都插手,难以集中自身全部力量打击胡塞武装。
南都:沙特在也门的战略利益诉求是什么?一种评论认为其在也门现在进退失据,处境尴尬。
刘中民:一是避免也门的局势被其他中东国家主导。也门与沙特接壤,位置处在沙特的南面,濒临红海,一旦也门控制在异己力量手中,会影响沙特的地缘政治安全;
二是基于教派差异,沙特要避免也门成为什叶派掌权的国家,其对胡塞武装的打击正基于此。若胡塞武装掌权,伊朗的势力必然会渗入,这是沙特最不愿意看到的。
三是基于反恐的需要。也门成为基地组织的大本营之一,它们与也门本土的极端组织联系在一起,对沙特构成安全上的威胁。
沙特现在的确在也门陷入了进退失据的处境,受制于外交上的多线出击以及内部的反腐、经济社会改革等,它很难在也门问题上增加投入。想体面退出也难,因为没能消灭胡塞武装,重新夺回萨那。
南都:除在也门外,沙特和伊朗围绕地区主导权的缠斗,表现在哪些地区,哪些层面?
刘中民:沙特和伊朗的争斗从1979年伊朗伊斯兰革命之后开始,之后不断累积,也经过几个阶段的演变。
一是1979-2003年,当时伊朗对外输出革命,对象就是以沙特为首的海湾国家。1981年海湾合作委员会成立本身就是为了应对伊朗的革命输出。两伊战争爆发后,沙特支持萨达姆政权对抗伊朗。在上世纪90年代老布什和克林顿时期,美国奉行打压伊朗的政策,伊朗处于守势,相对被动。
2003年伊拉克战争爆发到2011年中东北非变局是第二个阶段。美国通过伊拉克战争和阿富汗战争,消灭了伊朗的两个对手———萨达姆政权和塔利班政权,使得伊朗的地区安全环境大为改善。再加上2003年之后伊朗推出了核计划,使得沙特的战略忧虑不断加强,双方围绕伊拉克战后的教派矛盾展开争夺。
2011-2015年是第三个阶段,双方在地区热点问题上的争夺开始白热化。2015年沙特老国王去世,萨勒曼国王上台,开始采取更有进攻性的外交政策。双方围绕也门、叙利亚的争夺进一步加剧。而当年10月,奥巴马政府和伊朗鲁哈尼政府达成伊核协议,美国和伊朗关系改善,更是令沙特不安。
第四个阶段就是2016年至今。去年1月,沙特处决了什叶派的一名教士,导致其驻伊朗的领馆受到冲击,沙特及随后多个海湾国家与伊朗断交。双方角逐因断交而进一步公开化、阵营化。今年6月份发生的“卡塔尔断交危机”中,沙特的矛头依然是指向伊朗。近期的黎巴嫩总理辞职事件以及也门冲突,这些热点问题背后呈现的都是双方的争斗。
特朗普的“鲁莽”置沙特于尴尬境地
南都:现在沙特和伊朗双方的争斗有哪些特点?
刘中民:一是越来越有冷战化的色彩,中东很多国家不得不选边站队。当然,这里面也有阿曼、科威特等小国在小心翼翼地处理与两国的关系,避免引火烧身。而土耳其、埃及与两国也是既有合作也有竞争。
二是争斗教派化。现在双方博弈的地区多存在教派矛盾,尤其是沙特把许多问题都归结为什叶派敌人伊朗的渗透,教派因素成为沙特阵营组织动员的工具。伊朗当然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三是双方的争斗“代理人化”。无论是在叙利亚还是在也门,其内部的争斗背后站着的都是沙特和伊朗,而沙特和伊朗的背后又分别站着美国和俄罗斯。未来围绕叙利亚的战后重建,以及现在看上去相对平静的伊拉克,都不排除由某些突发问题导致双方阵营大打出手的风险。
南都:近年为对抗共同的敌人,沙特与其传统对手以色列的合作在强化,但近日特朗普政府宣布承认耶路撒冷为以色列首都,这会给中东局势和沙特与以色列的关系带来何种影响?
刘中民:一是对直接的争端方:以色列和巴勒斯坦的影响。对巴勒斯坦来说,特朗普的这一惊人举动无疑是一种巨大的压力。巴解组织主席阿巴斯已经明确表示反对,也开始游说中东其他阿拉伯国家、欧盟以及俄罗斯加以阻止。为表示反抗,巴勒斯坦民众也可能会再次“起义”。而巴勒斯坦内部巴解组织和哈马斯刚实现和解,尽管双方都会反对美国的这一决策,但做法可能不同。巴解组织的反对可能会相对温和、理性一些。哈马斯长期反对以色列,甚至认为以色列在巴勒斯坦就不应该有生存权。耶路撒冷建都问题自然触碰了哈马斯的底线。巴解组织和哈马斯是否会围绕此问题分歧加剧或分道扬镳,值得观察。而对以色列来说,尽管这一动作表明了特朗普对以色列的支持,但以色列一些人士认为特朗普的做法是不合适的,是一种冒险,会带来负面影响。以色列在该地区会变得更加孤立,外交和安全环境恶化,可能会成为极端组织攻击的目标。
二是对阿拉伯国家和中东地区的影响,这里要分两个层面。一是国家层面,阿拉伯国家都在舆论上高调反对美国的做法,但缺乏反制美国和以色列的工具和手段,可能更多地是停留在舆论谴责上。而从阿拉伯国家的社会层面看,美国的这一动作可能会刺激阿拉伯民众反对美国、反对西方、反对以色列的情绪高涨。
三是从地区反恐形势来看,特朗普的这一做法无疑会被极端势力利用来进行社会动员。
四是从全球层面来看,这会加剧国际社会对巴以问题上的分歧。美国虽然过去偏袒以色列,但前几任一直没有像特朗普这样走极端。欧盟本身在巴以问题上与美国就有分歧,甚至曾经制裁过以色列。法国总统马克龙已经明确表示反对特朗普的做法,美欧分歧会加剧。而联合国框架内又增加了一个棘手难题。
从全球文明的关系来看,美国的这一做法无疑会加剧犹太文明与伊斯兰文明、西方文明和伊斯兰文明的紧张关系,尤其是在美国最高院近日又通过了特朗普对7个穆斯林国家实行“限穆令”的背景下更是如此。
而对沙特和以色列的关系而言,两国为对付共同的敌人伊朗而开展的情报和军事合作恐怕会受到很大影响,会变得更谨慎,甚至有可能会短期中断。美国国防部长在中东访问了埃及、约旦、科威特等国,也频繁与沙特接触,美国恐怕事前已与沙特通过气,或做过交易,即使如此,沙特仍比较尴尬。沙特是现在阿拉伯世界的大国和领头羊,在巴勒斯坦问题上一直发挥着重要作用。特朗普的这一做法无疑置其在该地区的盟友沙特于道义上不利的境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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